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郑植文上海报道
“今年算是白干了，好不容易存了点钱全‘赔’给朋友了。”王洋无奈地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叹息道。他未曾想过，为帮朋友省钱介绍的汽车团购经销商上海昶铭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下称“昶铭汽车”)竟然在付款不久便爆雷了，不仅屡屡推迟交车时间，亦无法按照约定如数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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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王洋接到昶铭汽车销售电话，对方称公司出问题了，自己已经离职，让其找公司维权要钱，他闻讯立即赶到位于上海市宝山区的昶铭汽车销售中心想要讨个说法时，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去年底，王洋介绍一位朋友来昶铭汽车交钱订车，总费用10余万元。出于对销售的信任，之后也并未实时跟进交易状态，直到销售来电，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原因是电话中销售告诉他公司已经有一阵子没发工资，他怀疑销售早知道公司有隐患但依然骗其签单。
而和王洋有同样质疑的消费者不在少数，昶铭汽车维权微信群里的一份退款人员名单显示，近期累计已有近千名消费者要求昶铭汽车退款，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不完全统计，消费者主张的退款和违约金已超过2.5亿元。而昶铭汽车公司法人代表杨赢冰在相关报道中称，其亲自接待、登记的合同到期、逾期的有400多人，涉及金额大概是六、七千万。
当日，记者来到昶铭汽车销售中心，此时大门已经关闭，门上张贴着一张通知，告知消费者将相关资料递交至宝山公安分局经侦支队；而彼时的宝山公安分局门口也聚集了上百名消费者，控诉昶铭汽车诈骗并要求警方立案调查。对此，记者多次联系杨赢冰，但电话均被挂断，直至发稿时对方未有回复。
早有预兆
1月16日一早便从崇明区赶到宝山公安分局的柳叶近几日几乎无眠，因为担心退款打水漂心塞得睡不着觉，去年9月，第一次买车的她在网上浏览了昶铭汽车的购车界面便立即有销售致电，去到门店后不久就签订合同，公司承诺一个半月内提车，“我买的是别克英朗，大概八万元，昶铭的价格比别的地方便宜几千块，这次贪便宜所以搞成这样，虽说数额不大，但都是血汗钱。”
由于迟迟提不到车子，对方屡屡用疫情来搪塞。1月3日，她决定到昶铭汽车申请退款，接待的售后经理还答应在15个工作日进行退款的同时给予1万多元的补偿。不到半个月，她也接到了销售电话，对方称公司资金链断裂，让其自己去要钱。
记者采访发现，绝大多数在昶铭汽车购车的消费者均是因为价格优惠，其中不乏亲朋推荐至此。王洋推荐给朋友的原因也是因为“比外面还便宜好多”，但其实在王洋自己的购车经历中，昶铭汽车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隐患，交付时间无限拖延。
此前，王洋就曾在昶铭汽车下订一辆BBA轿车，并交了全款，当时昶铭的价格比市场价便宜了3万元，“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到期没提到车，所以我就退款了，还额外赔给我一些利息。”由于第一次购车退款顺利且有较为可观的补偿，王洋认为昶铭汽车还比较有诚信度，于是在年底便介绍朋友到昶铭买了一辆车，“比如买一辆15万的车，这里会便宜近1万元，我朋友听了也很开心，而且也相信我的判断，没有多问就付款订车了。”
具备一定理财经验的王洋在购车前也初步判断昶铭汽车的业务逻辑较为合理，他认为昶铭汽车将消费者购车的全款资金进行储蓄或理财可以有一定的利息；其次使价格优惠的汽车团购达到一定数量再找厂家订货需要时间，有滞后也正常。
而在一份近日消费者与杨赢冰沟通的视频中，他也称昶铭之所以能比市场价低，也是因为和供应商签订了批发合同因此有优惠，但近几年随着销量增加，也开始出现亏损，疑似指经营不善才会落到今日既没车又没钱的局面而非诈骗。但至于为何经营不善，而钱又去了哪里，杨赢冰并未正面回答。有相关报道表示，杨赢冰称其公司的模式确实是不成熟的或不对的，但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想办法挽回损失和解决问题。
企查查显示，昶铭汽车有裁判文书记录7条，案件总金额为72.56万元，企业作为被告的文书占比71.43%，涉案案由为买卖合同纠纷的案件最多。记者发现，从2018年起昶铭汽车便卷入买卖合同纠纷中，但奇怪的是，多半案件以原告撤诉中止。
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上海市消保委曾披露了投诉量居前且投诉与销量比较高的10家汽车经销企业，其中便有昶铭汽车。
汽车团购有风险
上海市汽销行业协会公众号曾发文介绍，汽车团购是当前一种新兴的汽车销售模式。消费者组团购买多辆同一品牌或同一品牌同一型号的汽车，经销商给予一定的折扣优惠，能够实现买卖双方的“共赢”。但文章也指出，由于供货渠道不稳定、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市场价格波动较大等各方面原因，涉及汽车团购的消费投诉增长较快。
“真正的原因只能有当事者才能讲清楚了，但我猜测主要是资金链断裂导致的，当然也不排除涉嫌合同欺诈。二网店的团购往往利用超低价格吸引消费者，并要以缴纳全额价款与消费者订购合同，一旦资金链断裂或被挪用就产生消费者利益受损，从而引起大量投诉。”有业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在江西新能源科技职业学院新能源汽车技术研究院院长张翔看来，汽车团购其实损害了一级经销商的利益，“它的特点就是通过渠道收集很多订单去和企业谈判要求低价，或者与一级经销商谈判低价购入库存车，如果汽车销量不好，可能需要汽车团购的渠道来消化库存。”
他认为一些热销车型例如凯美瑞在市场上销量可观，车企包括经销商不需要团购经销商消化库存车，对二级经销商来说，团购有拿不到车的风险。其次由于疫情的影响，加之新零售直营店的冲击，部分用户到商场买车，而昶铭汽车在郊区，光顾的客户较少，效益不佳，再加上之前可能有欠款，于是现下无力偿还退款。
在2022年12月初，上海市汽销行业协会曾发布消费提示，提醒“消费者在汽车团购中要理性消费，冷静思考，提高自我保护意识。消费者应当到信誉良好、有相应经营实力的正规汽车经销商参加团购，不能贪图便宜或者通过非正规渠道参加团购；要与商家签订正规购车合同，并经协商在合同中体现商家对退款的承诺，签约首选汽车销售合同示范文本。此外，消费者要保存好团购车辆交易过程中的各类凭证；商家在团购过程中，出现延迟交车、怠于退款等行为，消费者可以请求消费者协会或行业调解组织进行调解，或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及时主张权利等。”
而针对昶铭汽车诈骗的指控，目前上海警方已接到报警，正在审查阶段，但还未立案。浙江佑平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俞起告诉记者，“关键在于是否有证据能证明昶铭汽车确实在之前出现无论财务困难或者其他原因导致提供不出车辆，如果明知道有重大困难无法完成服务，还跟消费者签订相关的销售合约并收取款项，就不仅涉嫌欺诈，还涉嫌刑事诈骗。”
尽管记者没有联系上杨赢冰，但其在1月15日晚间录制的一段公开视频中表示，自己并未跑路，为解决问题相关负责人仍聚集在一起，希望消费者给予支持，并承诺会尽快制定出可行性方案给到消费者。
俞起也表示，此案的难点也正在于此：“如果指控材料只能表明企业提供不出车辆或存在交易困难的合同纠纷属于民事纠纷；同时企业在视频中仍然表现出想解决问题的姿态，并未拒绝或者有彻底的逃避责任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不会轻易进行刑事立案，不立案的话一般来说不会进行主动调查。”他建议，消费者可以从公司内部人员和供应商方面进行证据的搜集。
企查查显示，2018年昶铭汽车因买卖合同纠纷被告上法院，此案的裁判结果为被申请人上海昶铭汽车销售有限公司的银行存款人民币725,576元或查封、扣押其相应价值财产。若如杨赢冰在视频中所说，这几年昶铭汽车越做越亏，那与目前其欠下的退款来看，几乎资不抵债。俞起指出，一旦被认定是民事纠纷，如果真没钱赔，负责人最多成老赖。
春节将至，在昶铭汽车购车不久的曾炎已经回到老家准备过年，得知此事又返回上海处理，“这个年反正也过不好了，都没法和家里人交代，几十万都是父母一起凑的。”在维权群里，还有许多人和曾炎一样，或是集举家之力或是借他人之财。“真是欲哭无泪了，还是贪便宜了！”一位消费者追悔莫及。而此次的维权代表郑义仍然奔波在上海的各个政府部门寻求解决办法，争取自己的权益。
对于打算购车的消费者，俞起表示：“在购买大宗的、价值较高的产品或投资标的时，还是要选择有品牌背书的商家，相对来说发生风险的概率会小一些。”
除此之外，俞起建议在签订销售合同之前，消费者最好通过企查查等公开信息渠道查看企业是否存在重大纠纷或债务；在交易的过程中记得保留和销售人员的沟通记录以及身份信息；在支付款项时对方收款账号是否和签约主体一起，一般来说，正常规范具有规模的企业应该是公账；同时品牌方和代理方的身份对交易行为也可能产生不同影响，权利基础不同偿付能力也会出现重大差别。
(王洋、柳叶、曾炎、郑义均为化名)
(作者：郑植文)
（文章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